Saturday, March 08, 2008

城市、創意、去留

梁啟智﹕城市、創意、去留 (明報) 03月 08日 星期六 05:05AM

【明報專訊】梁文道兄在3月6日的「筆陣」問了一條很認真的問題:面對失去創意土壤的香港,該走還是不走?對此,筆者最近也有點個人經歷可供分享。近半年來,筆者遇到一位在歐美長大的同輩,這年剛好錯落在香港,正在探索人生的路向。對於會否留在香港,她說:在紐約 和倫敦 過活能給我正在世界潮流最前端的感覺,在香港卻不能。

對於她的回答,筆者很想爭辯香港實是一個世界級的社會實驗場,同時卻又無從否認近年來的香港並沒有好好梳理和再造此實驗場的各種可能。表面上看,今天的香港誠然並不有趣。


香港相對於北京 也落後了

別說紐約倫敦,就算是相對於北京來說也落後了。內地現在流行當「京飄族」,全國各地的年輕人都趕着去北京碰機會。北京對這些小伙子的魅力,有如紐約、洛杉磯和三藩市對美國的年輕人一樣;大家都是拿起一個背包和一張車票,實行我拿青春賭明天。這些聚集初生之犢的城市,創意氛圍自然會與別不同。

這些人不來香港,表面上的原因是香港以北的深圳河不等於紐約以西的赫遜河,中港兩地政經制度的不同使人才無從互通。如果容許內地的年輕人可以隨時來港找工作的話,香港的大學生恐怕都會全湧上街示威抗議。政府當局的各種專才計劃近年來不斷推陳出新,本質上就是要面對這體制問題。

然而就算選擇中門大開,創意群體就會有興趣來香港聚集嗎?城市地理學者佛羅里達(Richard Florida)曾經提出,創意城市的建立有賴創意階層的形成,而其中以社會對不同生活方式保持寬容至關重要。例如他曾撰文指出美國高科技產業最興盛的城市,剛好也是對同性戀最包容的城市。回看香港,卻只見淫審處的荒謬脫節,和豔照圖冊的獵奇胡鬧。新世代的全球遊牧,如果可以的話,為什麼還會選擇香港?

要探討香港作為一種方法

話說回來,雖然香港未必是某些創意群體的樂土,卻還是需要有人留下來的;尤其是如果我們仍然相信有某些香港經驗是全球獨有,而又未被發掘。這些「港人港事」並不是指咖哩魚蛋或菠蘿油,也不是任何特定的本土街道或建築風貌,而是去問從香港這特殊歷史和政治環境所引發的各種社會形態,能否為其他地方帶來一點啟示。套用陳冠中的說法,就是要探討香港作為一種方法。

沒錯,要當一個小資浪漫的波布族,在其他城市比在香港容易做到;要當一個改革社會的批判家,也肯定有其他地方比在香港更易找到共鳴。但或者正正因為怕再沒有人要來香港,某種意義的留下來才更為重要。雖說內地發展日新月異,香港卻好歹也有個「百年現代政府」(陳雲語);還未被整理分析的經驗,我們還有許多許多。香港社會看起來是太膚淺,背後卻可能是因為香港社會太複雜。

全球化的人口研究告訴我們,走或不走已經不再只可二選一;而「香港文化人」和「在香港出生的中國文化人」,恐怕該是兩個雖不相等卻也不相距的概念。香港以外的世界固然很大,卻又永遠有人會選擇走遍千里之後回來香港。如何游移於不同尺度之間,而毋須被去留的問題束縛,很可能恰好就是一個港式創意有待書寫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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